【sk】海腥味
二宫和也很喜欢大野智的眼睛。
弯弯的，就像是一尾翘着尾巴的鱼，从深海里游上来，带着安静和深沉的气息。
屋子里很安静，除了空调制冷的声音外，就是大野智手中的铅笔在素描本上涂涂画画的沙沙声。
二宫和也翻了个身，也没想去开自己手里的游戏机玩，直直地盯着素描本上的那尾鱼看，心里暗想他是得多喜欢大海，素描和眼睛才能都和鱼扯上关系。
「ニノ？」大野智感觉到二宫和也懒洋洋地靠在了他的背后，头也没抬地开口唤了一句。
二宫和也没出声，干脆把身体重量整个地压在了大野智身上，末了还扭扭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野智在画海浪，从海面上翘起来的一朵，溅起了好看的水花。
他停了笔，叫道：「ニノ？
「ニノ、
ニノ。」
没人回应，大野智也知道二宫和也没睡着，他就是这样，假装自己听不到，其实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二宫和也也了解，大野智不会因为他不回应就生气地离开。他还挺喜欢大野智叫他的名字，软软的黏糊糊的，但就像夏天的海风一样清爽。
「和也？
和也、
和也。」
真狡猾。二宫和也腹诽。他确实是受不了大野智叫他名字时候的温柔。他总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人是一片海洋，温柔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二宫和也害怕自己真的会无法控制自己，直直地一头栽进去，任由自己往下面沉。
「快要毕业了啊，你。」二宫和也说，声音也懒洋洋的，带着一点热气，打在大野智的后颈上。
这回轮到大野智不作声了，一瞬间，屋子里又只能听到空调制冷的声音和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毕业了我怎么办呢，大野前辈。」
二宫和也其实是不想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他知道没有大野智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游戏一个人回宿舍都完全没有问题。但总归是有点不同的，少了大野智，很多东西也一并消失了。
「我毕业之后，ニノ也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和朋友一起过得很好的。」
看吧，不出所料。
「可是我不爱出门又小气，哪来的朋友啊。」
「你才不小气，上次才请后辈吃了烤肉吧？」
啊，被发现了。
大野智把素描本放下，转过身面对他。
「我毕业之后，你也会过得很好的。
和也。」
●
他们是在海边认识的。
说起来奇怪，一直坚持“能不出门决不出门”信条的二宫和也是怎么在同级好友的百般劝说下动了心，在几近最晒的月份跑到了邻城的海边。他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热浪席卷的下午套了个甜甜圈样子的游泳圈就跑去了海边，漂了一会后一边摸着晒红的皮肤一边在附近的礁石探险。
就是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大野智。
他套了件白衬衫，上面的图案是一根鱼刺。素描本摊开摆在旁边，随着热风一页一页地翻着。二宫和也盯着发呆的那人看了一会，觉得自己喉咙也好像卡了根刺，于是匆匆离开了。
晚上好友们在沙滩上烧烤，才开始没多久另一群人路过，好友们像发现熟人了一样热情地招呼，最后两撮人坐在了一起，围着火堆吵吵闹闹地烤肉。
二宫和也在把五花肉放到烤架上时，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烤鱼的人。
「那人谁啊？在烤鱼的那个。」二宫和也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好友，悄悄问道。
「喔，大我们两届的设计系学长，大野智。」
大野智安静地烤着鱼，零零星星地跟朋友搭话，笑起来的声音也软乎乎的。
二宫和也觉得今天下午晒伤的皮肤有些痛，更觉得那根鱼刺卡在喉咙里难受得不得了。
大野智忽然抬起头来，一不小心就对上了二宫和也的视线。他点点头，笑了笑。
-
第二天清早被朋友硬拉着起床游泳的二宫和也一脸嫌弃地套着甜甜圈游泳圈坐在遮阳伞下，抹了防晒霜才慢悠悠走到海里漂着。
扔了游泳圈游了几个来回后，二宫和也赶在太阳变得毒辣时又躲进了遮阳伞下。思考了一番走向礁石的他心里痒痒的。
看到大野智的脸时他真的有点惊讶，没想到还有人起得这么早。
大野智在画画，专注于笔下的他眉头微微皱起，好看的眉毛也绞了起来。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巴还会微微地撅着，看起来就像在等待一个亲吻。
一个带着海腥味的吻。
二宫和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脚一滑差点摔倒。惊讶声打断了大野智集中的思绪，他抬眼看到的是捂着脚踝倒吸冷气的男孩，肩上还搭着甜甜圈游泳圈。
「你没事吧？」大野智站起来走到二宫和也身边，还不等他回答又蹲了下去要看他的脚踝。
「没...没事。」二宫和也想挡住他的手，却被大野智拍开了。二宫和也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很好看，细长而又骨节分明，血管突起得也恰到好处。
真是一双好看的手。
大野智仔仔细细看了二宫和也的脚踝一圈，才松了口气。但他好看的眉毛绞得更紧了，有些担心地说：「在这里摔倒可是很危险的。」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语气太过严肃，马上又放松了下来，「但是没事就好啦。」
二宫和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抱歉，吓到你了。」
「没事。」
一瞬间两人都没再说话，二宫和也正估摸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时，大野智突然开口了：「那个...我叫大野智。」
「我知道。我叫二宫和也，是大一的。」
大野智笑了：「啊，昨天烧烤的时候你在吧。」
「嗯。」
「下午游泳的时候我也看到了，那个甜甜圈。」
二宫和也扯了扯那个看上去跟自己不太搭的游泳圈，耳尖渐渐变红了。他没想到自己套着这玩意游泳的样子居然被大野智看到了，他以为他只是单纯地望着海面发呆，谁知道啊谁知道。他现在就想钻进礁石与礁石之间的缝隙里面躲着，或者钻进寄居蟹的壳里。
「那，我先走了。」二宫和也笑笑，「真是谢谢你了，大野前辈。」
大野智挥了挥手，笑着跟他道了别。
二宫和也正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再在他面前丢脸时，刚迈出脚就感到疼痛。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想装作若无其事自行离开，却又被大野智的声音阻止。
「......要我送你吗？」
糟透了。二宫和也想。都怪自己脑子里装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大野智扶着自己往回走时，他能看到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好看的光。他的味道由太阳烘烤，隐隐约约地在身边萦绕。
啊，他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一尾鱼，一尾从深海里游上来的鱼，欢欣地翘着自己的尾巴。
二宫和也低下头，自己的脚踝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
大野智看起来并不惊讶晚上又遇到了二宫和也。他们两撮人晚上又在海滩上吃烧烤，之后还想开个趴继续嗨。大野智看上去跟二宫和也一样，觉得两个晚上都玩一样的东西也没什么意思，干脆自己走到不远处的地方，踩着涨起又落下的海水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两人像是理所应当地并肩走在了一起，开始二宫和也还有些担心没话聊会尴尬，发现大野智也不怎么喜欢出声也就放心地跟他散步，一路上安静地恰如其分。
「今早真是谢谢你了，大野前辈。」二宫和也偏了偏头，发现大野智也在看他，怪不好意思地又转移了视线。
「没事没事。」大野智笑，「二宫同学不用叫我前辈啦，大家都叫我oちゃん。」
「叫我ニノ就好。」
两人慢悠悠地向前走去，也不知道要去哪。
「没事了吗，你的脚？」大野智指了指二宫和也的脚，问。
「多亏了你，扶我回去还帮我找了药，已经不怎么痛了。」说罢还用那只脚踢着涨上来的海水，溅起一朵朵水花。
星星逐渐清晰了起来，和在学校里能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大片大片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闪烁着，就好像是另外一个大海，交相辉映。
「大野さん早上在画什么呢？」二宫和也随口说道。
「大海。」大野智停了会，「要看吗？本子就在那边。」
于是他们转头走回了正在狂嗨的派对人群中，借着篝火的火光两人蹲着看大野智的素描。
是大海，而且是很好看的大海。波浪微微起伏，和海平面上的太阳一样柔和又富有活力。二宫和也仔细看着，发现海面左下角有个圆圈，定睛一看发现是个甜甜圈，跟自己的游泳圈像极了。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悄悄转过去想看大野智，却发现他又在看自己。
“海腥味的。”
当大野智的嘴唇贴过来时，二宫和也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了。
「ニノ，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眼睛湿漉漉的，像荡着波纹一样啊？」
●
二宫和也还是没忍住开了游戏机，俏皮的游戏音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并不知道玩点什么打发时间的他也只是随意浏览着自己的游戏存档，盘算着哪个档简单不动脑也能快速打通关卡。大野智说话时他被稍微地吓到了，听清他在说什么之后他疑惑地皱起眉头，一不小心让游戏人物被怪兽吃掉了，伴着音调向下掉的游戏音乐他抛去不可思议的疑问语气词，得到的是大野智的重复语句：
「去海边玩吧，ニノ。」
二宫和也把身旁的抱枕扔了过去：「你都黑得像个脏脏包了还去海边？！」
他认命一样地关掉了游戏机，从背后揽住大野智的脖子，把自己的头放在他的颈窝，也不管大野智怕不怕痒，蹭了蹭他，最后低着声音说：「行，去就去。话说在前面，我绝对不会跟你出海钓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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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热得蒸发的月份，游客也不算多，海滩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对着大海拍照，跟站在屋檐下的大野智和二宫和也截然不同。
两天一晚的旅行，不算长，对于为毕设绞尽脑汁却迟迟没什么突破性进展的大野智来说却是放松心情和寻找灵感的机会，对忙于期考的二宫和也也是不可多得的休息。况且大野智毕业后两人见面的日子也拿不准是多是少。
办好入住手续后，大野智提着行李跟在找房间的二宫和也身后默默走着。这是家挺小的民宿，就在沙滩边，店员告诉他们晚上要是想在沙滩上烧烤也完全没问题。房间不算多，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二宫和也只觉房间位置眼熟，还是大野智先反应过来，惊喜地说：「ニノ，去年我也是住这个房间！你还记得吗，就是我认识你的那次。」
二宫和也恍然大悟，一边感叹着机缘巧合一边进了门。
采光很好，阳台恰好朝着大海的那边，清凉的海风吹拂着窗帘，飘起又落下，就好像海浪一样。
没什么好整理的，两人的东西不多，全塞在了一个行李袋里。二宫和也揣着游戏机就跟着大野智去海滩上了。不知道哪里突然的灵光一闪，大野智随便挑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自顾自地对着大海开始画了起来。玩了一会游戏，二宫和也坐得难受，干脆脱了鞋，自己一边倒着走一边欣赏自己踩出的脚印。长长的，从这头连到那头，最终消失在海水下。
晚餐是在民宿里解决的，烧烤实在麻烦，两人都不愿再动，就放弃了这个选项。深蓝色的夜空下，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附近散步，偶尔遇到三三两两的结伴游客，对着海风不知道嬉笑些什么。
大野智扯了扯二宫和也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小贩说：「ニノ，玩线香烟花吗？」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口袋里掏了钱细数了一番，「大野さん要买多少啊？」
结果两人把身上的零钱全拿来买了线香烟花。他们看看手里多到快拿不下的烟火，突然异口同声地笑起来，差点把烟火都抖到了地上。
找了个好位置，打火机一点，烟火从尖端噗的一下冒了出来。明亮而带着温暖，烟火星星点点地掉下来，恍惚间还以为是星星坠落。
嘶的一声，亮光消失了，只剩下轻轻的一缕烟，顺着海风飘着。
一根，两根，接二连三的线香烟花被点着，在半空中画出波浪和圆圈的光影，烟火点点落下，照得沙滩也泛起橘黄色的暖光。二宫和也抬头去看大野智，发现他的眼睛里映出的全是星星点点的烟花、闪烁着好看的光，还有拿着快燃尽烟火的自己。
「ニノ，快！」
大野智牵起二宫和也的手就往海的方向跑，最后两人停在了海水没过脚踝上方的地方。线香烟花还在燃烧着，随着风跌落进浮动的海水中，荡漾在海面上。
「我一直想这样玩一次。」大野智笑着说，双颊微微泛着红色，「线香烟花很好看不是吗？」
「对。」二宫和也盯着他和大野智没松开的手，一时间有点晃神。
「我毕业之后，我们也会在一起的吧？」大野智把烟火举得高了些，「我啊，最喜欢和也了。」
二宫和也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和着缤纷的烟火落到海里。
「我也，最喜欢大野くん了。」
两个人没由来地笑了会，之后又盯着烟火慢慢燃烧。
「那本素描就送给你吧。」
「欸，全是鱼，我才不要。」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先开始的，只知道两个人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最后交织成了一个吻，伴着闪亮的线香烟花，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海腥味的吻。」二宫和也笑着说。
「走吧。」大野智牵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噗的一声，最后一点烟火也随着风跌进了海里。
